2015-01-09 大众文化
少数民族影视文学的民俗表现
发布时间:2015年01月09日

影视作品,是一种形象感、画面感很强的视觉艺术。由于影视艺术的这种特性,因而在少数民族影视文学和影视作品中,形象反映并着力展现少数民族人民丰富多彩、饶有情趣的风俗习惯,就不仅成为其的一大看点和独特的优势,而且往往起着关键性的作用。

少数民族影视文学的民俗表现,指的是在影视文学作品中,表现出来的反映民族的风俗习惯和与之密切相关的人文地理景观的形象画面。它是作品蕴涵并散发出的独特的民族文化气息,是一部作品所给人的第一印象。在世界上各个民族的文艺作品中,它们都是构成其浓郁特色,特别魅力的一个重要因素。我们对于一个民族的文化乃至于对于这个民族的了解和热爱,有许多是从这个民族的文艺作品中那独特的、引人喜爱的民族风情和良好的民族风俗习惯所获得的。而一些少数民族影视文学作品的成功之处,也在于它们出色、动人地表现出了这个民族的美好风情和良好的风俗,使人们得到了一种独特而新鲜的审美感受。

出色地描写和表现一个民族的美好风情和风俗习惯,不仅有利于这个民族的形象塑造,而且对于消除民族间的隔阂和距离,促进民族间的相互了解,扩大民族文化交流,加强民族间的大团结,有着现实的、十分重要的意义。过去,我们影视工作者在这方面进行了卓有成效的工作,《刘三姐》、《五朵金花》、《阿诗玛》等作品在展现边疆少数民族人民美好形象方面至今仍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近年来创作上映的《东归英雄传》、《红河谷》、《尘埃落定》、《帕米尔医生》、《木卡姆往事》、《五朵金花的儿女》、《长漂壮歌》、《永生羊》、《绝地逢生》、《努尔哈赤》、《文成公主》、《班禅东行》、《拉萨往事》、《康定情歌》、《草原春来早》、《吐鲁番郡王》、《茶马古道》、《木府风云》、《美丽家园》、《吐鲁番情歌》等作品,也在这方面有出色的表现,受到了广大观众的热烈欢迎。

回族的影视剧创作,一直是一个比较薄弱的环节,作品也比较匮乏。上世纪六十年代创作、映出的电影《马本斋》,成功地塑造了民族英雄马本斋的感人形象,热情讴歌了回族人民的爱国主义精神,在全国产生了很大的反响。但此后,就鲜见回族题材的作品了。1978年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二十周年大庆时,有关方面曾倾力打造了一部回族题材的电影《六盘山》,但在当时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政治思想影响下,这部作品严重地违背了回族人民的风俗习惯,因而放映时遭到了回族人民的强烈抵制。自治区三十周年大庆时,宁夏和有关方面合作,又创作摄制了一部电影,但因一味追随当时风靡一时的“审丑”思潮,而过于渲染回族地区的愚昧落后,同样以失败告终。此后,虽有一些回族题材的影视剧和影视剧本问世,但因在回族人民的风俗习惯上存在一些不当描写,因而大多没能与观众见面,有的虽然映出了,但也没有什么影响。

由于这些前车之辙,大家心有余悸,再加上后来一再发生的污蔑回族风俗习惯的事件,因而,回族题材的创作似乎成为了一个禁区,大家都面有难色而望而却步。但是,近几年来,回族影视剧创作却获得了可喜的收获,出现了《民族英雄马本斋》、《同心》、《血战千顷洼》、《伊犁河》等影视剧和《京剧大师马连良》、《使者》、《左宝贵》等优秀剧作。特别是作为一种新型的影视形式,回族微电影异军突起,先后出现了《清水里的刀子》、《沙枣》、《旱年》、《今年开春》、《少年》、《一夜梨花》、《哈三的奇异之旅》等作品。这些作品的创作者和拍摄者,都是年轻人,体现了回族青年人新的创造和担当。而且它们基本采用的是民间性质的运作方式,这样就更接地气,更能贴近回族人民的思想情感和审美要求。这些作品,深入边远地区,深入挖掘和表现了回族人民的日常生活和他们的精神世界,精彩地反映了回族地区的民族风情和回族人民的风俗习惯,具有纯正而醇厚的“回回味”。如《一夜梨花》中,当寻找故乡的回族青年来到爷爷小时生活的家乡,仅凭和一个小女孩竖起食指的“伊玛尼”动作,就获得了信任,从而找到了“清真巷”,找到了老家的亲人。这一情节,不但充满了童年的乐趣,而且对回族特殊的风俗习惯有了形象而真切的展示。而当这位回族青年跟随老阿訇给逝去的先人上坟时,在苍凉的墓地,几坯黄土面前,老阿訇那悲悯的诵经声响起时,不仅画面中的角色人物脱离了剧本,发自内心地泪流满面,跟随着诵念了起来,银幕外的观众也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热泪,从而深深地沉浸在特定的民族文化的情境之中。当这些作品在全国回族地区巡展时,受到各地回族群众热烈的欢迎和好评是理所当然的。

这些作品的成功说明,一部影视文学作品,表现好少数民族人民的风俗习惯,对于这部作品来说,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因而,我们少数民族的影视文学作品必须高度重视、正确处理好民族的风俗习惯的表现。

如何正确处理、动人展现少数民族人民的风俗习惯呢?我认为,首先,要熟悉、了解少数民族人民的文化,理解、尊重少数民族人民的感情。

所谓风俗,指的是在一定文化长期熏陶下、一定社会文化区域内历代相袭的人们共同遵守的行为模式和生活习惯。从其形态上看,风俗作为一种非正式的社会规范系统,常常具体化为各种礼仪和禁忌,渗透于人们的日常活动和心理深处之中,使人们的生活呈现为浓郁的群体特征来。而民族风俗,则是一个民族历史文化传统和心理素质的具体表现,包含有风土人情、道德观念、宗教信仰、节庆礼仪、服饰饮食、行为方式、歌舞娱乐、建筑雕塑等多方面的内容,是民族文化和民族个性色彩长期历史发展的结果,也是民族识别的重要特征。它虽在民族心理素质方面处于直观、表层的地位,但却往往集中、深刻地反映了一个民族最本质的东西,甚至是反映了一个民族最稳定、最敏感、最隐秘的东西。从文化学的观点来看,这些是属于社会的潜文化与隐文化的层次,反映了一个民族最深沉的文化心理,具有顽强的保守性,有时最能反映一个民族的特征和面貌。因而,它们作为民族文学和艺术创作中的有机组成部分是不可缺少的。并不是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点缀”。别林斯基就认为:习俗在每一个民族的差别性之间起着重要的作用,构成民族显著的特征。一个民族的习俗对于该民族是至关重要的,因为没有它们,“这民族就好比是一个没有脸的人物,一种不可思议、不可实现的幻想。”他还说,“习俗是一种神圣的、不可侵犯的除环境和文化进步之外不屈服于任何权力的东西!”他甚至认为,社会的本质,“不是单由服饰和发式构成的,而且也是由风俗、习惯、概念、关系等构成的”;一个民族对事物的看法,是“通过习惯和生活方式取得的”。“每个民族都有两种哲理:一类是学究式的、书本的、郑重其事的、节庆才有的;另一类是日常的、家庭的、习见的。这两种哲理通常在某种程度上彼此接近;只要谁想描写一个社会,他就必须认识这两种哲理,尤其是必须研究后一种。”所以,民族风情和习俗,不仅集中反映了少数民族人民的文化,而且寄托体现着少数民族人民的情感,在少数民族文学和艺术创作中的作用是不容忽视的。因此,我们少数民族影视作品,要很好地表现少数民族人民的社会生活、塑造少数民族的典型性格,就一定要很好地学习,并熟悉掌握少数民族人民的文化和与之密切相关的风俗习惯,尊重少数民族人民的思想情感,要善于“入乡问俗”,要有“自家人”的立场和心态,在思想情感上和少数民族人民息息相通,这样才不会出错。如:电视剧本《大将西征》发表后引起了回族群众的公愤,而在摄制完成后被禁映;电视剧《月落玉长河》虽摄制完成但受到西北回族观众的抑制,都是因为作者不了解、不熟悉回族人民的历史、文化,不尊重回族人民的民族感情,因而在剧中对回族历史人物和回族的风俗习惯进行了不恰当的描写而致。

还有我们不少影视作品中存在着的“伪民俗”的东西,也是其作者和摄制者不认真学习少数民族人民的文化,凭一知半解和想当然而胡编乱造的结果。如:电影《六盘山》的失败,就是作者和摄制者对少数民族文化缺乏起码的了解和尊重,无中生有地安插了回族宗教人士喝酒和以活人殉葬等情节,而激起回族观众强烈愤怒的。

其次,要从生活的真实出发,注意观察并表现好细节。经常有人抱怨少数民族题材的作品不好写、不好拍,特别是回回不好写,回回题材不好把握,描写反映回回的风俗习惯容易出麻烦。其实,这些人都犯了浅尝辄止、以偏概全的错误。民族风俗既然关系到一个民族的”脸面”,因而,那怕它是一个很小的细节,我们都不应该马虎,都应该认真、慎重地处理好。为此,必须要大力观察并注意细节。因为,人们的许多行为都是通过日常小事表现出来的。最孤立的细小行为,彼此之间也有某些系统性的联系。我们如若在表现民族风俗习惯时,马马虎虎,大而化之,甚至于“想象大于现实”,则很有可能出错。电影《回民支队》为何经久不衰,就在于其中诸多细节在民俗表现上是极为扎实的,如战士因嫌肉不是阿訇宰的而不吃,回民支队专门配备阿訇等,都是民俗方面的经典案例。而一些影视作品,在民族的风俗习惯上出错,也是错在细节上。如:有的作品在表现回族人民面对生活的苦难和不公时,出现了埋怨“胡大”的言语,这是很不恰当的。回族人民对于自己的信仰,是很虔诚的,即使面临灾祸,也能正面应对,至多不过认为是自己命中的“败俩”(灾祸),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回族劳动人民都是不可能埋怨自己信仰的主宰的。出现这样的言语,不但是不符合回族人民风俗习惯的,而且也是有损回族人民感情的。再如:有个电视剧本,描写开斋节的夜晚,却是“一轮晶莹的月亮”。这是明显与生活不符的。因为回族和其他信仰伊斯兰教的人们,是望见新月开斋。故回族理论家李佩伦说“望到的一弯新月,写成了‘一轮晶莹的月亮’,足见作者对于伊斯兰斋月的无知。”还有的影视作品,将落后的习惯,甚至是自己臆造的东西当作少数民族人民的风俗而津津乐道,以达到猎奇的目的。如个电视剧,为了表现作品中的主人公是回族,使他跑到那儿,都随身背着个汤瓶。有的电视剧为了表现回族人民的封建落后,在描写回族妇女生病打针时,为了怕外人看见自己的身体,竟在裤子上剪了个小洞。而这些“封建”的妇女,在月夜里却在河水中集体裸浴。这样的表现固然很新奇,但却严重脱离了生活的真实,违背了回族人民的风俗习惯,因而刚一映出,就受到了回族人民的反对。

再其次,要有发展比较的眼光和态度。美国著名人类学家鲁思·本尼迪克特指出:“各民族关于自己思想和行动的说法是不能完全指靠的。每个民族的作家都努力描述他们的民族,但这并不容易。任何民族在观察生活时所使用的镜片都不同于其他民族使用的。”在这种思维惯性的影响下,我们少数民族作家,在表现民族生活、民族的风俗习惯时,总是愿意将民族的一切都说是好的,甚至于不愿意将其中落后的一些东西剔除出来,这又走向了自己的反面。一个民族的文学只是一味地颂扬,没有一点反思、质疑的话,这个民族的文学是没有多大份量和深度的。

同时,我们还要警惕另外一种倾向。最近,作家阿来就谈到,我们在创作、表现少数民族题材时,会有意无意地受到“东方主义”文学观念的影响。即表现边疆少数民族人民生活时,很少按照它本来的样子去书写,总是喜欢按照别人所期望的、想象的那样来书写、来表现。因而,出于“猎奇”和“偏见”,塑造少数民族人物性格时,总是落入概念化的窠臼,跳不出“剽悍”、“粗犷”、“淳朴”、“憨厚”的类型,有些甚至是傻大黑粗,头脑简单,野蛮粗暴,不讲道理,一说就暴,一吵就跳;表现少数民族人民生活时,总是有意寻觅,竭力渲染他们的“愚昧落后”、“异风怪俗”。他们已经习惯于城市把乡村、内地把边疆,构建成他们生活的反义词。这是十分危险的,只会造成广大观众对民族生活的误读。

为此,我们必须要站得高一些,既要深入其中,又要跳出其外,保持一种客观、冷静的创作态度。风俗涉及的范围很广,一个民族、一个社会群体,在生产、生活的各个方面,都通行着特定的习俗规范。它是千百年来人们累积的文化沉淀,既有其稳定的一面,又有其保守性的一面,甚至还有落后性的一面。因此,我们在表现民族风情和民族风俗习惯时,要以一种全球化的思维来思考少数民族题材的民族性和世界性问题。必须要有发展、比较的眼光,对其进行历史的、实事求是的分析和抉择。对于那些能够表现民族的美好风貌,有利于弘扬民族传统优秀文化,促进民族团结 、进步的风俗,应该充分描写并热情歌颂。对于那些反映过去时代和少数民族人民日常生活、行为方式,在今天有益无害的风习,应该做客观、准确的描写,以增强作品的认识价值。对今天看来已经明显落后,对民族的现实生活有害的风习,则应持慎重、否定、批判的态度。这不是实用主义的方法,而是从根本上符合民族风俗习惯的主流精神的。

在表现民族风俗习惯时,还应注意,不仅要“各美其美”,还要“美人之美”。即:“引导在封闭式小庭院里培养出来的各美其美的文化观逐步开放,进入美人之美的文化观,来削弱以至消灭原有的文化排他性,为多元一体的格局奠定和平共处的意识基础。”因此,我们在歌颂、表现自己民族的美好风俗时,不要诋毁、污蔑别民族的习俗,甚至是与自己对立的习俗。应该看到,各民族的风俗习惯,名有其历史的合理性,都为各民族人民保持并热爱,只要我们采取了尊重别人的态度,才会获得别人尊敬的回报。

少数民族文化大多有着深厚的宗教色彩,作为回族来说,与伊斯兰教的联系更为紧密。正确深入地反映回族生活,势必要反映到宗教,这是弘扬社会正能量、正确表述民族心灵的必要载体,特别是当下的舆论环境更应该倡导主动、正面地去反映民族和宗教题材,这样方能促进各民族、各文化之间的彼此了解、尊敬和认同,一味回避和有意抹杀这种联系,只会严重限制此类题材的拍摄,而几千万之众的国民在银幕上迟迟看不到反映自己生活形态的电影,那种文化的自卑感、焦灼感,都会构成社会不稳定因素,不利于民族凝聚力的形成。因此,我们希望有更多出色反映回族生活题材的作品,希望在银幕、荧屏上能够欣赏到更多表现少数民族人民丰富多彩生活的佳作!(文:杨继国)